好像每一个人的身边,每一个故事里都会有一个胖子。
胖仔是那种坐在他电动车后座上不论男女都乐意双手伸到前面去摸他的大肚腩。每次想起他我都会想起老家的老母猪哼哧哼哧的在泥水里晒太阳。
在机场接他的时候,从远处走过来,向我招手,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老母猪摇着尾巴冲猪栏这边走过来。我一般会端着猪食吆喝,肥猪,开饭喽。
胖仔从陕西回来的第一天带我去红专路的一家饭店。我记得那家大厨做的红烧肉很有特色,鲜嫩可口,是大小姐每次去必点的一道菜。
大厅里放着林宥嘉的歌曲。
我好久没来这家餐厅
没想到已经换了装潢
角落那窗口 闻得到玫瑰花香
被你一说是有些印象。
我问他,
当年跟大小姐分手后你去陕西,说 好的半年就回来。怎么一走就是三年。
不是说去陕西攒点钱回来嘛,多少存款了。
菜还没上,胖子已经干了一杯牛栏山。他说钱没攒到。欠你的三千块都特么三年了还还不上。
我摇摇头说不要了。说没钱也没关系,年轻时候总要多出去走走,哪怕看看风景也好。
胖子告诉我说,离开大小姐后,感觉生命之中有一部分空缺。虽然去了很多不同的地方走过很遥远的路。现在回头看,走过的每一步,都在丈量出两个字,大写的傻逼。
很多年前胖仔在郑州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尽管叫了两个朋友去合租摊房费。交完一个季度的房租后还是没钱吃饭。看我还有几千块钱的余额,硬生生抢了劳资的银行卡取了三千块拿去生活。
年轻气盛的胖仔很可爱。相信花是红的,天是蓝的,奥特曼是可以打的过小怪兽的。
他告诉我,年轻的时候,不要怂,该死头朝上。灌完这些鸡汤后弱弱的问我,还有一个卧室空着。要不要跟大小姐打电话。招租。
我觉得当时握着电话翻着通讯录好久都不敢拨出去的胖仔真特么怂。
草泥马,暗恋了三年你都不敢表白。
胖子说,她敢来合租劳资就表白。
胖仔和大小姐有好多年的交情了。关系很好很熟。像哥们一样。
可是很多时候,胖仔偷偷告诉我。关系很熟一点都不好,太像哥们了。
电话接通的时候大小姐是有些欣喜的。刚毕业,工作找来找去不称心,房子也没租到。听说胖仔招租,还可以免收租金的时候,大小姐一边接电话就开始一边收拾行李了。
胖子忙上忙下把大小姐的行李扛上五楼安置妥当又铺好一床柔软的被褥后,我提示他按照正常剧情来说,是时候表白了。
胖仔拍了拍 大小姐的肩膀,仿佛有话要说,我看他酝酿了足足有一分钟,料想是打好了长长的腹稿,憋的满脸通红,最后说:“饿不饿 附近有家饭店。”
那一年的那一天,我们二十出头,在郑州忙着租房子忙着搬行李忙着想办法用仅有的一点点钱活下去。那一年的那一天,我觉得胖仔真特么怂。
也许太过深情的东西是很难表达吧。需要长久的酝酿。等你酝酿的足够久了,才发现用错了词语,问错了话题。就像“饿不饿 附近有家饭店”
当然,这道理也是很很久以后的看多了和经历了爱恨情仇以后才悟出来的。
第一次在这家饭店吃饭,点的就是招牌红烧肉。
胖子问:“喝不喝酒。”
我想大概是他准备灌醉了大小姐或者烘托出气氛然后准备表白了.
大小姐说:“当然喝酒 只吃饭不喝酒跟只看片不自慰有区别吗?”
胖仔觉得这话有道理,叫两瓶二锅头来。
我后来想了想,吃饭确实是必须要喝酒的。要不然更像是撸了一管却没片助兴。
大小姐说这家的红烧肉好吃。胖仔以后要多请她来吃。
胖仔喝的颠三倒四胡乱答应着说。好。
大小姐说去年这个时候在会展中心做兼职,中州大道有很香的桂花。以后要有个家,在院子里种桂花。
胖仔说,好。
大小姐又说了很多天南海北的醉话。
我半醉半醒之间透过桌子上的牛栏山二锅头的空瓶子看胖仔。
他醉眼迷离地看着大小姐说。好。
把大小姐扛回家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九月末的郑州有些微冷。二十四节气说,寒露前后气温会明显降低。
尽管我很想倒头就睡。胖仔勇还是非要拉我出门。说是干一年大事。
你要请我去嫖?我喝多了硬不起来。
胖仔勇说,我说的大事不是这个。况且咱们也没钱去嫖了。
那特么后半夜出门干什么。
胖仔神经兮兮地告诉我。去偷东西。
两个傻逼在后半夜的郑州寒风中骑着电动车飚到五十迈,沿着红专路一路向东去,我在后座打着哆嗦问,偷什么。头上要不要带丝袜。
骑车到中州大道的时候,桂花的香味扑面而来,路上无行人。只有两个傻逼踩着电动车后座点着脚在折桂花。路灯嘲讽着这少年的爱情。
大清早,满屋子的桂花香味。胖仔站在大小姐面前表白。
胖仔冻的瑟瑟发抖,手里还握着两支桂花。
他说:“那个什么,我好喜欢桂花啊。”
大小姐一脸懵逼。
胖仔急的抓耳挠腮,回头踢我一脚。
我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赶紧告诉他:“桂花是我偷来的 但我喜欢你是真心的。”
胖仔勇:“对对对 不多说的对 就是这句话。”
大小姐说:你这是表白吗。
胖子:“这特么,应该够明显了吧。”
大小姐说:“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一秒钟后大小姐说:“我考虑好了。”
大小姐往前一步走,张开胳膊,紧紧地抱住了胖仔勇。
窗外清早的阳光照进来打在两个人的侧脸,仿佛要融化掉什么。
我瑟瑟发抖地下楼去早餐店里买狗粮。
胖仔说自己的生命仿佛有一处空白,就在那一天。大小姐伸开双臂抱过来,这空白被填满了。
后来他们春风得意马蹄急,他们起高楼宴宾客。他们油盐酱醋山川河流。他们就像应该被祝福的样子郑漂着。
只是所有的祝福都应该在真正走在一起扯了证生了娃相敬如宾安享晚年时候在奉上。因为他们终成正果,他们难能可贵。
在七百四十三天半后的傍晚,大小姐说:“我不喜欢桂花了。”
胖仔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那以后建一座房子,院子里不种桂花就好了。”
大小姐开始流眼泪了。
大小姐点上一支烟说:“我也不喜欢胖子了。”
胖仔摸了摸自己的大肚腩。也开始流眼泪。
胖仔说:“我一天只吃俩烧饼,很快就会瘦下来。”
当天胖仔去那家常去的饭店打包了红烧肉回家。
可是房间已经空空荡荡,他坐在大小姐的床边一个人吃完了红烧肉,满嘴的油满脸的泪。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声音很平静,但是我感到他应该是很痛苦的。
就像有个人在他的心里偷偷地放了冷枪,嗡嗡作响,痛楚顺着血管和神经炸裂开来,上下三万六千根毛孔都是硬生生的疼,浑身二百零六块骨头都开裂的疼。
我用备用钥匙开门,一屋子的酒味。我捡起地上的半瓶喝了一口听他讲故事。
她一直都有男朋友。可是我就是喜欢她。所以我就一直松松土啊松松土。终于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了。我以为我成功了。可是后来越靠近越别扭。我知道她一直还放不下。可是我不在乎啊。
我就问,胖子你恨不恨她。
我不恨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并没有错啊。我倒是很感谢她跟我在一起的两年零十三天办。
我安慰他说,不恨就好,过去了就过去了。
他哭着说。不多。可是我好想她啊。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于是我们骑着电动车,沿着红专路一路像东。阴冷的天。寒露刚过,郑州的天开始冷下来。
到中州大道的时候,我们两年前偷过桂花的那棵树还在,只是桂花暗淡,香气渐渐消退,枯萎地黏在叶下。仿佛在告别这个季节,告别这座城市。告别着谁的真情。
我们 在附近找到一株小小的桂花树。于是光明正大地连根拔起。警察叔叔走过来。指着我们俩吆喝。
胖仔勇握着小小的桂花不放手,跟警察解释说:“警察大哥,我好喜欢桂花啊。”
警察一脸懵逼。
胖仔赶紧回头踢我一脚。我说:“警察大哥,桂花是我们偷的。但是我兄弟喜欢大小姐是真心的。”
警察一脸大写的懵逼。
有两个傻逼在湿冷的中州大道,手里摇着小红旗。老远看见有人骑电车逆行过来,我俩就赶紧拦下来。然后端着架子教训他:“骑车逆行很危险。以后不准逆行,听到没。”
十多分钟拦下了三五个行人。警察说:“表现不错,红旗给我,你俩走吧。”
承蒙大赦,我俩赶紧骑上电车带上桂花树沿着红专路向西骑回去。一路逆行!
胖仔勇把桂花树栽在院子里胡乱掩上土胡乱浇上水竟然活了下来。
后来胖子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自顾自地念叨。每次室友回来,拿钥匙拧开锁。
我就赶紧穿上她买给我的棕色秋款外套跑出房间去,以为开门进来的会是她。
我想告诉她,“我好想你。”
她走的时候没留下钥匙,是不是保不齐哪天就回到这里来。
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挽留他。送他到郑州东站坐高铁去另一个城市。在那里他还要转飞机去更远的地方。
胖仔说出去半年就会回来。
第二年那颗小树苗竟然开了花,在他们曾经住过的家属院里泛着清香。
可是胖仔和大小姐都没有回来。
三年后的今天,胖仔摇晃着酒杯说没醉。可是他明明在掉眼泪。
三年后的今天,胖仔说,我做的最好的两件事。
一是用了三年的时间终于将你忘记。
二是,在很久很久之前,遇 到了你。